「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九原城中,张弘范站在一座王帐外叹息了一声。
而在他面前,忙哥剌正一手揽着野日罕,一手持着刀威胁着众人。
「都别过来!」
忙哥剌大吼道:「没有人可以动本王的妻子,滚!」
张弘范道:「安西王还请息怒,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妃既犯谋逆大罪,还请将她交出来。」
「闭嘴!你这条汉狗!还有你们,想动手便从本王的尸体上跨过去。」
忙哥剌大怒,一手将野日罕揽得更紧,继续威胁着那些将要逼近的士卒。
张弘范则是一脸无奈以及怜悯的表情,站在那,并未下令让士卒上前强行动手。
他很有耐心,等待着忙哥剌自己放弃挣扎……
三关口一战,张弘范在大败之后便只领着数骑向北逃窜,一路逃到了九原城。
处在九原城之时,他已是败军之将,本该垂头丧气等待着被治罪。他却多方打听军情,得知忽必烈在贺兰山之战后下落不明,他便决定要去立下救驾之功。
当时他首先找到了败逃回来的爱不花,了解了主力溃败后的详细经过,便决定北上阴山。
「大汗既然没能与你们向东逃回来,那定是被唐军切断了往东的退路,只能往北逃。那出了沙漠再向东便是阴山以北了。」
张弘范为人自信,一旦有了判断,哪怕概率再低也决定一搏。而爱不花大败之后,担心被问罪,失去了当驸马的资格,也决意随张弘范去碰碰运气。
他们领着收拢来的残兵北上,翻过阴山,到了黑水畔,却听说有一小股唐军正在附近每每袭击牧民的驻地。
张弘范循着这一小股唐军的踪迹追上,发现他们是在包围一个小小的部落。
他挥师驱退了这支唐军,竟是在那被解围的部落当中发现了乔装打扮、被包围已久且重伤在身的忽必烈,不由大喜过望。
此事说来是机缘巧合,然而事实上张弘范展示出了百折不挠的意志、不放过任何线索的细致,以及对忽必烈的赤胆忠心。
他能在战败之后逃回来,并重新立下功劳,有偶然的成份,但绝不仅是机缘巧合。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当张弘范护送着忽必烈到汪古部的驻地养伤、忙哥剌连夜赶来探望的当天夜里,竟有人在忽必烈的汤药里下了毒。
当时幸而是张弘范小心谨慎,命人先试了汤药,其实也未想到竟真有人如此大胆。震惊之际,他连忙哥剌也信不过,让张易带着还未病愈的忽必烈到安全的地方养伤,自己则留下追查此事。借由此契机,张弘范又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重新开始渐渐掌握权力。
到了今日,他已确保能控制住九原城的兵马了,方才动手捉拿谋逆案的主谋……
「安西王该知道,这场谋逆案中有不少人怀疑是你主使,是末将多方查证,才撇清了你的嫌疑,向陛下担保你与此事无涉。」张弘范等忙哥剌的情绪稍平缓些了,开口劝说道:「但你如果执意要袒护王妃,只怕情况便不好说了。」
「不是她!」
随着时间过去,忙哥剌气势已经渐渐弱了下来,语气也从威压改成了恳求。
「野日罕只是一个女人,她什么也不懂,她怎么可能会对父汗下毒?」
张弘范道:「王妃若懂得多了,只怕已成功毒杀……扶大王登位了。」
「张弘范,是你搞错了。本王警告你休想踩着本王上位!」
「我没有想踩着谁立功上位,我查的都是事实真相。」张弘范转向野日罕,道:「王妃说是吗?」
「我没有!」野日罕尖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
张弘范道:「当时燕王真金回到开平城的消息还未传到九原城,王妃认为,只要陛下不能回来。安西王必定能够继承大统,私下里已经联络了两位兄弟准备拥立安西王。」
野日罕大感恐惧,不停摇头,但其实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只能不停喃喃道:「我没有。」
张弘范继续道:「之前安西王与王妃曾被李瑕俘虏,幸由我军救回。而在王妃被俘期间,叛国公主朵思蛮曾多次蛊惑王妃,称陛下守不住中原,许诺若安西王归降,则李瑕可允王继续统领漠北。于是,王妃觉得只要陛下驾崩,安西王的选择就很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野日罕惊慌失语,连忙道:「不是这样的。」
「王妃莫再狡辩了,你的两位兄弟都已经招了。你若真是为安西王好,伏法认罪为宜。」
「伏什么法?伏谁的法?!」野日罕吼道:「凭什么要我们蒙古人伏你们的汉法?来人啊!这个汉人反了,杀了他,杀他……」
没有士卒上前对付张弘范,反而是连忙哥剌的手都在抖。
忙哥剌其实不太相信这件事只会追查到野日罕为止,因此他也想要奋起反抗。
但对忽必烈的恐惧逐渐涌了上来,让他不知该如何反抗。
举头四看,只有绝望。
「安西王,放手吧。」张弘范的目光又移了回来,道:「陛下相信你没有参与谋逆,陛下说,诸嫡子之中唯有你最像他。」
忙哥剌愣了一下。
很快,野日罕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因为她发现,忙哥剌揽着她的那只手已经一点点松开了。这一对年幼便被指婚、成亲的夫妻,长年都在争吵、厮打,但彼此多年相伴,谁也说不清他们的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都别过来。」
忙哥剌又道了一句,但声音已不像方才那样有力,神态已不像方才那样怒气冲天。
他的气势已经完全衰弱下去了。
两行泪水缓缓从他眼中流下。
野日罕大哭着,被上前的士卒拉出了大帐。
「绞了。」张弘范吩咐道。
没有避讳,就当着忙哥剌的面,绳索套在了野日罕的脖子上,紧紧地扎住了她的脖子。
野日罕挣扎、惨叫,最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死死盯着忙哥剌,似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她出身于弘吉剌部,她的家族「生女为皇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但这阻止不了她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扭掉脖子的命运。
忙哥剌像根木头一样立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神采渐渐消散。
他本以为经历过被俘的那一番遭遇以后,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强,没想到还是在这一刻被轰然击碎。
「嗒。」
一声轻响。
那是脖子被拧断了的声音。
野日罕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自始至终,张弘范都没有看行刑的过程,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忙哥剌的脸上。
他与这位皇子也结下了死仇,但没关系忽必烈并不打算再将皇位传给忙哥剌。
大元皇帝还正当盛年,要让一个个觊觎他位置的人都收起不该有的贪念。
只见忙哥剌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之后整个人便瘫倒在了地上,如同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唯剩下一双无神的眼还在瞪着灰蒙蒙的长生天。
「安西王重病了,扶他去休息。」张弘范吩咐道。
至于军中事务,他自然会接手。
忽必烈已封他为「蒙古汉军
都元帅」,这是连张柔、史天泽都未曾有过的实权重职。
如今驻扎在河套的大军,名义上虽依旧由宗王脱忽挂帅,具体的军务却已都由张弘范处置。
接下来他将收拢更多兵马,安抚他们的士气再将他们派遣往开平、河北、河南等各地,全面展开防务。
在阴山以北一支被驱逐进了茫茫草原中的小股兵马正在河边驻扎下来。
他们大概有三百余人,汉人、蒙人、色目人都有。
身上的盔甲衣着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着唐军盔甲、头上却戴着蒙古帽的;也有打扮成牧民模样,又挂了两片唐军棉甲的。
「别生火。」
「我看那些元军没有再来追我们了。」
「也许吧,汪古部那个首领什么花不花草不草的,为了给忽必烈当女婿也是卖了命了,这般包围我们。」
「许是那月烈公主长得和天仙一般。」
「呵,那是冲长相去的吗?说什么美啊丑啊,熄了火烛,摸黑上去都是一样的……」
听着这些对话,年轻的唐军统领王立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看了王满仓一眼,奇怪这家伙怎么什么事都能聊到男男女女那些乱糟糟的问题上去。
「都沦落到这里了,你们就不能省些力气?」
随着王立这一声教训式的语气,马上便有人提醒还在嬉皮笑脸的王满仓。
「别说了,小王将军生气了。」
「啊?又生什么气啊?」
「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归还国境的道路,你非要去袭击那支溃兵。」王立四下望了一下,道:「现在这又是被赶到了哪里都不知。」
王满仓一脸无所谓的笑容,道:「那有何关系?再找回去就是。让我们小王将军多些草原上的历练,往后统兵北征,打到哈拉和林去。」
「呵,借你吉言了。」
王立哼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却有散出去的探马赶了回来,禀报道:「将领,上游七里开外有一个部落。」
王满仓一听,眉笔一挑便站了起来。
「小王将军,我们也该去弄点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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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历史上忙哥剌的王妃就很彪悍,因为不满儿子继承的权力小,把忽必烈派去的王相赵炳下狱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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