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花将寂安赶去用膳,带着强行夺来的给寂行送斋饭的任务,径直往他住处去。
正值日落,日头昏昏,天边余下一片热烈的火烧云。
在山上看夕阳尤其好,饮花爱极了此番景致,此时却没什么停下的心思。
到了住地,她偏不走正门,仍是绕到了后窗去。
今日窗却未开,许是因着天气还寒,关上好阻挠些外头的凉气。
屋里的烛火是这时亮起的,照在窗上影影绰绰,饮花被这摇曳的光影动了心旌,忽而生出些许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意思。
窗上隐约映出寂行的身影,他似是坐在那里,正低头专注做着什么事,隐隐有细碎的声响传来。
饮花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敲了敲柏木框,不多时,窗就从里头被人打开。
一别几日,寂行还是和原来一样,周身干干净净,唯独袖口因开窗的动作滑落到腕间。
饮花没在他手上看见持珠,却见他的指腹上像是沾着些木屑一样的东西,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寂行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正正好将身后的长桌挡住,他垂下手,眼神与那晃动的烛火不同,稳稳当当钉在她身上,又开口道,“你来了。”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样。
饮花为他言语里的笃定,心头升腾起某些异样的情绪,她压下那点感觉,将食盒递与他:“喏,吃饭。”
寂行悄悄摩挲几下指节,将碎屑大概清理后伸手接过:“多谢。”
“不客气,顺手。”
接着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尴尬的气氛骤然笼罩下来,教饮花越发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寂行开了口,问她:“这几日在山下做了什么?”
饮花便答:“无所事事。”
寂行稍稍蹙眉:“那么可读了什么书?”
饮花老实摇头,陡生被先生抽查课业的错觉,眼见寂行眉间的川字愈深,她眼前一亮,欣喜分享道:“不过我看了话本,是极有意思的!”
寂行似是松了口气:“看书总是比不看要好的。”
“你看过话本吗?”
寂行抿唇,摇了摇头。
饮花毫不掩饰地笑开,寂行自然没读过这些市井消遣的书才允许她看,她敢保证,倘若告诉他书中尽是些奇闻异事、八卦传说、男欢女爱之流,寂行是绝计要阻止的。
使坏心又起,饮花笑得纯良:“那我明日便带一本来读与你听,好不好?”
寂行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你明日也会来?”
“你不希望的话,我就不……”
“没有,”寂行打断她,“不是这样,你来,我很高兴。”
饮花怔住。
寂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补充道:“你尚且年幼,大可以再多花些日子好好思虑周全,清觉寺你随意住着,多久都没关系。至于所觅良人,我这几日替你祈了愿,只是不知你会否喜爱。”
他岔到别的地方去,饮花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带着兴味问:“祈了什么愿?”
寂行似有若无地看她一眼,说:“性情谦恭柔顺,刚直不阿,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男子如此你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
“有主事才干,同时凡事皆听取你的意见,如此如何?”
“甚好甚好!”
寂行一顿,继续道:“宜室宜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又如何?”
“甚好甚好!”饮花眼睛放光,“还有吗?”
寂行:“……”
“怎么什么都说好?”
饮花瘪瘪嘴:“听起来就是很好啊。”
比见过的大多男子不知好了多少。
饮花被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成家也是不错的,可转念一想,叹道:“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
“会有的。”寂行说。
“难,”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连你也是不擅厨艺的,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太惯于将其他人与寂行相较,别人如何,他又如何,条条对入,最后发现寂行总胜一筹。
饮花将寂行方才提及的言辞轮番过一遍,发觉这些词竟都能套进寂行身上去。
他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的。
……
饮花几乎有走入绝境的感觉了,脑中灵光一现——
不对,他不会做菜!
饮花心内自我劝慰,为考虑择婿时再度想起寂行忏悔。
在这心内天人交战的档口,寂行忽而开口道:“我可以学。”
饮花懵懵道:“啊?”
“寺中有饭头僧专门负责饮食,你是知道的,但若是要我学做斋饭,也无不可。”
饮花干笑两声:“哈哈,甚好,但不必……”
寂行还要说什么,饮花忙道:“你快用晚膳吧,该凉了,我就先走了!”
“你……”
饮花疾步离开,寂行未竟的话随之散在夜来的凉气里。
寂行回头望着案上做到一半的物件雏形,紧了紧手心。
总会告别的。
那在此之前,便再忝为兄长,最后赠你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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