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拓植沟通完,左重快步走出羁押室找到何逸君,将一张纸递给她:“立刻向金陵发报,使用甲等密电,请处座决断此事,注意保密。”
何逸君看了一眼纸条,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还有一些江湖帮派的名称,左重请求戴春峰对这些人员实施抓捕或者监控。
等她看清电文全文更是吓了一跳,这些人都是混进漕帮的日本特务,明白这件事事关重大,何逸君赶紧打开电台与本部进行联络。
看着何逸君熟练的操作,左重心里有些遗憾,拓植提供的漕帮情报比陆文宝多一些,但是他也不知道药品送到金陵什么地方,大迫通贞那个老鬼子还是防了一手啊,否则地下制药工厂的案子就圆满了。
不过能通过一个高丽人的死亡案件,搂草打兔子获得这么多的成果也算不错,现在就是如何跟金安东解释了,左重叫来余醒乐,这事得跟对方商量一下,毕竟案子是华东区的,双方需要口径一致。
当余醒乐听左重说完,当场惊道:“什么,金仁久是被陆文宝杀害的,原因是情感纠纷?陆文宝重伤不治,还有口供和手印为证。”
左重见他反应这么大,有些不满:“怎么,余区长不满意这个结果?那就由华东区负责接下来的侦破工作吧,是我左重本事不够。”
余醒乐连忙解释:“这是哪里话,我是太满意了,没想到左科长能想到如此高明的办法,他金安东又不是我爹,这个理由足够搪塞他了。”
左重这才转怒为喜:“这就对了嘛,金仁久怎么死的重要吗,找一个可以应付的理由就行了,还能让高丽人跟日本人的关系更加紧张。”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高丽复国组织负责人的儿子被日本人的间谍杀害了,他们怎么也要干点什么吧,比如去日本人那里再扔两个大炮仗,到时候高丽人跟日本人斗的越厉害,就会越依赖民国的支持。
余醒乐明白了,左重这是在布局,未来的形势谁也说不准,能够把高丽复国组织牢牢握在手里,这是国府上下乐于见到的,说是千年友邦,可国家利益面前没有友情。
他不禁赞叹:“左科长真是深谋远虑啊,委员长和处座那里定然很满意这个结果,我要向你学习。”
左重谦虚道:“余区长过奖了,此次也要感谢华东区的全力配合,这些案件是由咱们双方一起侦破的嘛,想必金陵方面会有所考虑的。”
余醒乐笑得满脸褶子,总算雨过天晴了,金仁久被杀案,陆文宝涉谍案,地下工厂制药案,靠着这三个案子的功劳,足够华东区接受表彰了,他个人也会得到好处。
他要是知道漕帮鼹鼠和高丽情报人员名册的事情,只会更加惊讶,不过左重没向他泄露这两条情报,这关系到特务处的整体战略。
左重不等余醒乐从狂喜中冷静下来,起身说道:“走吧,金安东只怕早就等急了,早点结束回来参加庆功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咱们好好热闹热闹,机会难得啊。”
余醒乐跟着他往外走,春风得意道:“是啊,新年第一天,得有个新气象,兄弟们这段时间确实辛苦,账就记在我们华东区上。”
左重没有推辞,给了他那么大的功劳,蹭一顿饭算什么,两人到了金安东家,附近警戒的特务看到两位长官到来赶紧上前打开车门。
一下车,余醒乐看了看周围执勤状况并就道:“金安东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特务立刻汇报:“报告区长、左科长,目标一切正常,金安东和夫人一直在家没有外出,本部的宋股长和傅股长时刻陪同着他们。”
左重很满意,这七十二拜都拜了,就差一哆嗦了,别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端来,他带着余醒乐走进金家,不停有特务立正敬礼,两人走上二楼看见正和宋明浩聊天的金安东。
金安东这些天过得很不好,儿子被害,高丽情报人员被中国人掌握,妻子神智又不清醒,这三件事让他寝食难安,幸好宋明浩天天陪着他,否则真不知道如何熬过去。
当看到左重再次来访,金安东先是一惊,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嘴唇颤抖:“是不是杀害仁久的凶手找到了?”
左重的回答非常正式:“是的,杀害金仁久的凶手已被抓获,我这次来就是向金安东先生通报情况。”
金安东激动的差点晕厥过去,扶着椅子缓了好一会,转头对宋明浩说道:“宋先生,还请你将我的夫人请来,金某有些眩晕,谢谢。”
宋明浩看向左重,见左重微微点头,立刻走进一个房间,与傅玲将颤颤巍巍的金安东夫人扶了出来,两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左重。
金夫人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只是坐在一旁喃喃自语,似乎对左重抓到杀害金仁久的凶手并不关心。
左重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悲伤:“金仁久在津门被捕叛变,跟一个叫丁绍兰的女人有关,你们的儿子与这个女人有染,同时对方是嘉兴漕帮大佬陆文宝的外室。
陆文宝得知后十分愤怒,他也是日本人安插在嘉兴的间谍,此人利用金仁久和丁绍兰私会的机会,毫无人性地杀害了金仁久,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还请二位节哀。”
宋明浩和傅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金仁久是因为情感纠纷招来了杀身之祸,那个叫陆文宝的日本间谍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杀个人竟然引来了科长。
左重说完将送子庵庵主的证词口供,陆文宝的“认罪书”,丁绍兰的供认都递给了金安东,金安东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翻开这些证据,仔细的查看起来。
上面记载的内容跟左重的说法一致,比如金仁久曾经跟丁绍兰的约会时间,金安东对此有印象,金仁久那些时间段确实不在家,看来中国情报机关没有敷衍对待他。
金安东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感谢贵国政府的帮助,这是仁久他咎由自取,与其他人无关,特别是余先生,我对你隐瞒了很多重要信息,还请接受我诚挚的道歉。”
“哼。”余醒乐冷哼了一声,不过想到对方的丧子之痛,面色稍稍好了一点,说了些安慰的话:“找到凶手就好,希望你和夫人节哀,贵公子也不想看到你们如此悲伤。”
金安东再次鞠躬:“是的,请再一次接受我的抱歉,左先生,不知道可否将陆文宝交给我们处置,我们高丽复国组织一定会感谢诸位。”
左重早就想好了借口,不给金安东任何纠缠的机会:“真是太抱歉了,陆文宝是一个很职业的情报人员,在抓捕他的时候,我们迫于无奈开了枪,他供认后就死亡了。
还有,我们破案是受国民政府的委派,你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委员长和戴处长,毕竟为了你的家事,我们这些天可是忙得够呛,把嘉兴城内外翻了一个遍,才找到线索。”
金安东听完张着嘴,他总不能要求中国情报机关把陆文宝的尸体交给自己泄愤,但想想陆文宝的下场,他心中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左重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口告辞:“金安东先生,金仁久被杀案已经告破了,所以我们也要撤了,不过请你放心,外面那些保护你的人手暂时不会撤。”
金安东很理解这样的安排,非常感慨的说道:“左先生果然是贵国最厉害的情报专家,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是在暗示高丽情报人员名册的事,左重露出微笑:“一定会的,希望下一次合作时金先生可以开诚布公,这对大家都好,你说呢。”
金安东听完老脸一红,起身送左重他们离开,特别是宋明浩,这几天两人关系处的不错,他还送了一支珍贵的高丽人参给宋明浩。
左重没有眼红,老宋跟老狐狸勾心斗角这么多天,连白头发都冒出来不少,确实要用人参补一补,不过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左重翻着华东区的值班记录,问同车的傅玲:“你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傅玲犹豫了一下,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说道:“华东区的同仁保护金安东夫妇有一段时间,期间的值班换班记录很详细。
我发现金仁久被害当日,金夫人离开过家,就在金仁久出门不久后,她要求华东区的人不要派人跟踪保护,直到当天晚上她才回来。
我试图询问金夫人当天她出去干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回答,我就找到了当日值班的特务,据他们说金夫人回来时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同时,金夫人的父亲是高丽名医,据说擅长治疗失眠,这里面...”
左重陷入了沉默,很快笑着说道:“案子已经破了,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忘记它吧,回到军官俱乐部好好休息,晚上有庆功宴。”
傅玲也露出了微笑:“好的,科长。”
左重看着车窗外的南湖,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一位母亲哼着来自家乡的童谣,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上为儿子整理衣物和仪表。
儿子或许已经昏迷,他的母亲含着泪将他的头放进水盆里,用一种最不痛苦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所以儿子的呼吸道才没有泥沙。
为了挽救丈夫的名誉,为了不让儿子越陷越深,这个女人用了一种最极端的方法,她错了吗,左重不知道,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老宋啊,咱们晚上好好喝两杯。”左重对副驾驶的宋明浩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突然非常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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